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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三殿下远望着离开的夜华君,缓缓将手中折扇合上,宝月光苑中无忧树上结着的妙花微微地泛着冷光。
    天步的印象中,这一代的天君慈正帝为了显示自己帝心深沉,是个说话很喜欢拐弯抹角的天君。但小夜华离开后,当这一角只留下父子二人,再添上一个不远处随侍的她时,慈正帝对着三殿下却既没有拐弯抹角,也没有端天君的架子。
    慈正帝眉目慈善地问三殿下:“灵宝天尊已将你救回来的红莲仙子那缕仙魂补缀完毕,当日为父同你做的赌约,为父依然允你,但为父倒想问你,二十八年过去了,你是否还想下界去陪伴红莲仙子?”
    天步没有看懂那时候三殿下的反应。三殿下他像是预料到天君要同他谈的是此事,又像是没有预料到是此事,或者他根本不在意天君要同他谈的到底是何事。
    “已有二十八年了?那就去吧,”他答道,“凡世儿臣没有长待过,想来也不会比近来的九重天更加无聊了。”
    天君看了他好一会儿,重重叹了口气,拂袖疾走了几步,几步后又倒转回来,终归没憋住发了火:“你大哥虽代了你二哥之位,但才能上毕竟不如你二哥,你若平素能多帮着你大哥一些,为父也不至于忙成这样,天宫中也不至于常无新事,你倒还嫌上无聊了?”
    三殿下觉得天君很无理取闹似的:“儿臣同兄长本应各司其职,井水不犯河水。”
    天君瞪着眼睛:“井水不犯河水?信不信明日朕就将你大哥身上的担子卸到你身上去?”
    天步觉得天君平日里虽甚为可怕,但同三殿下发脾气的天君却一贯是有些可爱的。
    三殿下抬头看了天君一眼,有些无奈似地笑了笑:“方才父君询问儿臣是否意欲下界,儿臣应了,父君贵为天君,君不可戏言。”
    天君被噎得半晌没说出话来,吹胡子瞪眼地走了,三殿下礼貌性地在原处停留了片刻,然后一路溜达着去了东华帝君的太晨宫,没有再让她跟着。
    天君提及的那个赌约是什么,天步是知道的。
    她在凡世待了十八年,再加上天上那二十八年,如此算来,那桩事是发生在四十六年前。
    四十六年前,为壮天族的实力,令魔族和鬼族更加忌惮神族,天君曾为膝下第二子桑籍前往青丘之国,向九尾狐族的白止帝君求娶他唯一的女儿白浅。
    天族和九尾狐族好不容易定下来这桩亲事,不料桑籍却与白浅的婢女小巴蛇少辛暗中生了情。此事为天君所知,天君憎厌小巴蛇,为免她毁掉自己在强族大业上的一招妙棋,不由分说便将小巴蛇关进了遍地是妖物的锁妖塔。桑籍不忍心上人受苦,为救小巴蛇勇闯了锁妖塔。小巴蛇倒是救出来了,搭进去的,却是其好友红莲仙子长依的一条命。
    此事闹得忒大,也正因如此,青丘白浅同九重天二殿下的婚事自是告吹了。但天君又怎能弃置掉这一步联姻好棋,故而天定之君、将来必承天君大统的小夜华甫一出生,便有了青丘白浅这么个未来媳妇儿。
    这段过往里头,惹出事端的二殿下桑籍失了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,被贬至北海,做了个小小水君,小巴蛇夫唱妇随,随着桑籍亦去了北海。纵然天君有责罚,两人也算是有了个正果。而红莲仙子长依一条命,相形之下,却令知晓这段过往的诸仙们都觉得,它殒得有些冤枉。
    关于红莲仙子长依为何会伴桑籍闯锁妖塔,最后还为了桑籍同小巴蛇能得救而命丧锁妖塔,天上诸仙们的想象力有限,私底下传来传去,不过两种说法。
    一说因长依同二殿下桑籍乃是密友,长依此举乃是为好友两肋插刀,彰的是大义二字。一说因长依她恋慕着桑籍,此举乃是为爱舍身,成全他人殒舍自己,彰的是大爱二字。
    关于后一种,胆大又性喜伤春悲秋的仙娥们每谈及此,便忍不住多说两句。多说的那两句无非是,长依真正傻,纵然她是为妖而后成仙,需绝情绝欲,她爱上桑籍其实是犯禁,但左右都是犯禁,为何不爱上三殿下。二殿下一心恋着条小巴蛇,她恋着二殿下这也是空恋,三殿下才是真正为她好的良人,听说三殿下为了救她急急从南荒赶回,毫不犹疑舍掉半身修为只为救回她一口活气……如何如何。
    如小仙娥们所议论,当日长依她神魂俱灭,三殿下确是毫无犹疑地散了半身修为,只为敛回长依的一口气息,而后三殿下他将她的这口气息凝成了一颗明珠,还欲寻天族圣物结魄灯为她结魂造魄,令长依她能再生为仙。正因如此,才有许多传闻,说谁能想到风流无双的三殿下竟也能有一颗痴心。
    痴心。
    连天君都信了三殿下救长依乃是因对长依有痴心。
    红莲仙子长依私闯锁妖塔,照着天规,魂断塔下乃是她当受的惩罚,三殿下却罔顾天规,令天君震怒。元极宫中天君怒目三殿下:“情之一物,缥缈如夕霞晨露,无形无踪,最不牢靠,世间本没有什么情值得你散去半身修为,你今日为长依牺牲至此,当有朝一日情消爱散,你必为今日后悔。世间本没有什么长存之情,本君日常瞧着你游戏八荒,以为你早已懂得此中道理,本已很是放心,今日却眼见你因情徇私,实令本君失望,你太过鲁莽!”
    三殿下彼时脸色还有些苍白,却并不把天君的盛怒当一回事似的,三殿下他也的确一向如此:“父君教训得是,”他笑了笑,“不过,世间大抵也有不悔抑或是不会因时因事而转移的真情吧,我从前没有见到过,如今,”他顿住了没有再细说,只道,“有时情大于法,的确于法不容,但破了这法,似乎也没什么可后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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